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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嫵看着姜莞,張了口卻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
堅持了十多年的愛恨在她腦海中轟然崩塌,玉是假的,自以為是的情意是假的,折磨自己無數日夜的思念是假的,那些記不清的少年意氣,那些他在太傅府後院樹上替她摘果子的笑,是不是也是假的?
房內寂靜了許久,久到窗外從綿綿細雨轉為瓢潑滂沱,水珠有節律地落在窗欞木台,檐角瓦片,敲擊出陣陣悶響,好似釘打在人心。
「姜莞。」
極輕的一聲,帶些許釋然。
「嗯?」
姜莞見蘇明嫵遲遲不開口,預要離開,沒想到被叫住,回過頭不自覺應道。
蘇明嫵斂眸,斜過身吃力地從枕頭底下摸出她悉心留在身邊的芙蓉玉,嘴角勉強扯起一抹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姜莞猶豫地接過,皺眉開口:「要我幫你還給太子殿下?」
蘇明嫵搖搖頭,緩道:「能不能將這,扔了,扔得遠一點,再遠一點,最好能扔出涼州。」
「我嫌髒。」
短短三個字,仿佛吸乾了蘇明嫵胸腔殘留的所有生的氣息。
她喉口瞬間湧上一汩腥甜,恍惚間,蘇明嫵開始意識到,原來這就是瀕死的感受。沒有不甘,沒有恨,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這一生,認真想來全是她自找的磨難,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姜菀這才察覺不對,攥着玉佩折身衝上來抱住她:「蘇明嫵!」
「你醒醒!」
然而蘇明嫵耳覺已失,唇邊滋出再也遮掩不住的血水,一口氣上不來,眼瞼終於安穩合了下去...
***
蘇明嫵渾渾噩噩,整個人像是飄在湖面的淺波里翻騰,周身酸疼,想醒卻醒不來,直到聽見綠螢抽抽噎噎的哭聲。
哎,看來,她這是還沒死成呢?
好渴...
蘇明嫵張了張口,「綠螢,我想喝,喝——」水。
「王妃,避子湯就快煮好能喝,您,您可千萬別再尋死了!」
避子湯?是她聽錯還是綠螢說錯。
她嫁進雍涼王府後,前兩年行房生怕懷符欒的孩子,次次喝,喝壞了身子,後來不用喝都難懷,符欒反而再也沒碰過她。
這是多少年前的事,綠螢怎麼現在給她避子湯喝...
而且,她哪用得着尋死吶,癆症還不夠折騰她的麽。
蘇明嫵心裏揣着一絲不解,慢吞吞睜開眼,平靜略微有點木然的雙眸逐漸恢復清明,而後轉為驚詫,噫,眼前的這些...
貼了喜字的紫色暖薰籠,繡着鴛鴦的紅綾裳,還有頭頂的大片輕羅帳,這不是洞房花燭夜的佈置嗎?
蹲在床前的綠螢還是那個綠螢,就是留着垂掛髻,十二三歲初見時的稚氣打扮。
蘇明嫵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猜想,她忍着酸疼起身看向綠螢,不自知地焦急詢道:「如今是何年,昨日是何日。」
綠螢眼角還掛着淚珠,咻咻鼻子,很快答道:「慶安二十二年,昨日東宮和王府同日大婚,是這七年裏最好的黃道吉日,二月初六。」
「所以,今日是二月初七?」
綠螢被這古怪問題問的不知所措,王妃不會是方才急壞腦子了吧,她小心翼翼地道:「是。今日是二月初七。」
蘇明嫵看着自己的雙手,十指青蔥,纖細嬌嫩,不顯病態,她翻來覆去的揉捏,直到捏疼了,後知後覺的狂喜湧入心頭。
綠螢絞着衣角,看着自家王妃的奇怪舉動,來不及細思,她被擁進了個香軟懷抱。蘇明嫵又是哭又是笑,伏在她肩頭,「我回來了,綠螢,我們都回來了。」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她回來了。
一切都來得及重來,這輩子,她終於來得及為自己而活。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