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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蘇明嫵以為是綠螢回來,「咳——綠螢,幾時了?」
「蘇明嫵,你再仔細看看,我是誰。」
這聲音...驀然覺出耳熟。
蘇明嫵本不想理會,但難得有綠螢以外的人與她講話,鬼使神差地,她撐着手腕,強自睜開眼睛。
站在榻下的女子戴着白色兜帽,背光看不清模樣,然身段曼妙,氅衣下芙蓉拖尾曳地裙精緻高貴,不似尋常人。
當那人慢慢褪去沾了雨珠的外袍,走近站在燭火前,蘇明嫵遲鈍木訥的雙眸中終於興起了漣漪。
「姜...莞。」
姜莞微微一笑,她出身將門世家,性子卻是江南女子的溫柔如水,「我猜到,你病得再糊塗,也能認得出我。」
「是...」
蘇明嫵垂下頭,想起過往種種,苦澀的眼神復又變得黯淡,「太子妃,如何紆尊降貴,要來我這兒?」
姜莞見了她這般體弱,嘆了口氣,「我來,是告訴你真相,好了結我對你的心事。」
心事?
為何有心事,當日東宮和雍涼王府花轎交錯,她雖然恨,但也不會遷怒於旁人,姜莞同她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罷了。
她羨慕,卻不會嫉恨。
蘇明嫵此時頭重的很,不想再聽外人的胡言亂語,「太子妃,你走罷,如你所見,我的身子殘敗如此,不想聽你說的那些——。」
姜莞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蘇明嫵,當年錯嫁,我知你從來都以為是符欒從中作梗,是麼。」
忽地聽到那個名字,蘇明嫵蒼白的面色立刻顯得更難看。
以為?這不是她的以為,是事實!
符欒因為欽天監對她的批命,收買了當日抬轎的轎夫,為所謂的鳳歸真龍的名頭,拆散了她與青梅竹馬的太子,害她鬱鬱寡歡,痛苦半生,活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蘇明嫵回憶前事,氣血翻湧,「太子妃,你到底,有何見解?」
「如果我告訴你,此事是太子殿下親手安排,全然是為娶我這個鎮遠將軍之女,是為我父兄在西南的勢力,你可會相信?」
蘇明嫵愣了楞,顯然是沒料到姜莞會這樣說辭,但很快,她的眼色恢復平靜。
「太子妃,我不會信的。」
殿下不是那樣的人,那是她四五歲便想嫁的男子,怎會如此不堪。
姜莞低頭擺弄左手腕的碧玉鐲,淡然地道:「你嫁與雍涼王十年,前三年,你每隔二至三月便給殿下修書,復兩年,你半年一封,最後五年,因為癆疾,寫了統共六封信。」
蘇明嫵聞言,猛地抬頭,呼吸一滯。
「你信首喜歡喊殿下為太子哥哥,信尾喜留閨名嬌嬌,信里說的多是些涼州風景與稀奇小玩兒意之類的無聊話,我說得都對嗎?」
蘇明嫵的手指因為握得太緊而發白,她覺得上不來氣,聲音帶喘:「姜莞,你,你為何知道?」
「為何?因為殿下怕惹我吃味,你的每封信,他收到都會讀與我聽,你的每個字,甚至無意的錯字,他看了都會笑給我看,你,成了我們夫妻之間的情趣調劑,你,就是個笑話啊。」
「這樣說,你明白了麼?」
姜莞用最溫柔的語調,最平靜的臉色,講出了最殘忍的字句,蘇明嫵被她連連幾句說得胸口猝然疼痛。不,她還是不信,她與太子自幼一同長大,自四歲記事,她便被所有人告訴,她該是他的妻。
她的人生死在錯嫁洞房的那晚,死在對太子殿下無邊的執念,這些她都認了,因為她有理所當然可恨之人。
可是,姜莞現在告訴她,原來她的心上人,才是親手推她的進火坑的,她愛錯也恨錯了。
「他,他送我玉佩...」
蘇明嫵訥訥出聲,仿佛抓住了浮木,對,太子哥哥送她玉佩,是他母妃留下,他說,只會給此生最愛的女子,他說,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等他。
「你是說這塊。」姜莞像是在這等着她似的,從袖中掏出一塊冰花芙蓉玉,淡淡道:「蘇明嫵,你那塊,是假的。」
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