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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維特肅立在北岸的山丘上。他居高臨下,專注的注視着前方的敵人。在他旁邊,是數十名傳遞號令的鼓手、螺號手和旗手,等待着指揮官的命令。
這裏是狹窄的勒曼河渡口,即使是河水上漲的雨季,寬闊處也不過五六百米,而最窄處不到三百米。
塔拉斯科人在十數里的範圍內同時發動渡河。成百上千的獨木舟滿載着雙手長槍的勇士,行船如箭,浩蕩北來,幾乎瞬息即至。
指揮官一聲令下,大河上便響起了低沉的鼓聲。墨西加人的獨木舟群也洶湧而出。漿手們把速度加到最大,平靜不過數息,雙方的船隊就兇猛的衝擊在一起。
修洛特感覺世界有一剎那的暫停,接下來便是驚雷四起。
他看到兩艘大舟,船頭相對着撞上,轟然着停止前行。然後船身劇烈搖晃,原地旋轉,又猛然相接到一起。兩邊的水手和民兵們來不及等船平復,就怒吼着揮動武器,跳上敵船,糾纏着廝殺在一起。
一個墨西加民兵左手斜舉小盾,把刺來的石矛一擋,右手緊接着遞出黑曜石短刃,插入前方敵人的腰腹,再順時針用力一攪。那個塔拉斯科的水手就一聲慘叫,往後仰倒掉入水中,落水處迅速飄紅。民兵剛泛起一絲笑容,胸口就突然一涼,接着一陣劇痛,瞬間失去力氣。最後低頭時,只能看到沒入盡尺的長槍。
斜對面的塔拉斯科長槍兵於是面容猙獰的歡呼,引起了不遠處的注意。他嘗試着拔出長槍,卻一下子拔不出來。剛才的刺擊太用力太深,卡在了肋骨上。正要再嘗試一次,一把石斧已經從側後方襲來,兇猛的砸在側頸的要害。
長槍兵的慘嚎只有一半,石斧就再次落下。然後一隻粗壯的赤腳在他胸口一踹,把他歪頭的屍體踹入奔流的河中,轉眼間抹去了存在的痕跡。
大舟之間,相互接舷。而大舟對上小舟,又是另一種碾壓。
少年看到十幾名漿手同時加力,墨西加的大舟就猛地竄起,如同捕食的獵豹,筆直的撲向對面的數條小舟。一條小舟來不及避讓,被大舟直直的撞上側弦。小舟斜斜的被頂起,猛力的抬升,終於一個翻轉,徹底顛覆。小舟上的數人就驚呼着落水,還來不及伸展游泳,迎頭就是數隻石矛刺來,如插瓜一般貫入腦中。
另一隻小舟連忙偏轉,打着旋兒勉強避開,就又旋轉着和大舟接到一起。大舟上立刻便是十幾名戰士吼叫着撲來,十幾把武器以多打少,把小舟上的數人刺成了血葫蘆。
連續的撞擊終於讓大舟失去速度,短暫的漂浮在水上。周圍的十數艘小艇尋到機會,便狼群般蜂擁撲來,把大舟圍攏。民兵們從四面八方湧上,長槍連刺,噗嗤聲深深入肉,鮮血頓時浸沒了甲板。
水上的戰鬥格外的殘酷。戰士們彼此交錯糾纏,武器從四面八方襲來,而腳下總是搖晃和濕滑。一旦落入水中,便常常意味着死亡。
修洛特一邊分神於激烈的水戰,一邊快速結束了戰神賜福的祭祀儀式。在對守護神維齊洛波奇特利的祈禱後,墨西加武士們終於有了和異神的「惡靈教徒」作戰的信心。
少年這才能仔細端詳大河上的舟船。這裏無論是墨西加人還是塔拉斯科人,都只有以划槳為動力的無帆獨木舟。
所謂獨木舟,就是以一顆樹的樹幹作為完整的龍骨,然後開鑿樹幹挖出船體,修飾首尾、邊角和船舷。在這個時代,中美洲的造船技術有限,還沒有鐵釘加固或者龍骨拼接的辦法。只有以一顆大樹為舟,才不會漏水或者散架。
因此,樹幹有多長多粗,舟體就有多長多寬。高大寬闊的樺樹和杉樹往往是獨木舟的首選。好在此時的中美洲森林密佈,數百上千年的大木隨處可見,也不乏獨木舟的材料。
戰場上的獨木舟可以分為大小兩類。大獨木舟是水戰的核心,製造起來需要完整的大木和繁複的工序。它至少有十五米長,三米寬,容許四人並排。當然,獨木舟貼在水上,是沒有什麼高度可言的。在船舷兩側,用繩索固定了許多圓形的盾牌,用來庇護漿手和戰士,也能防備投石和弓箭。
要有效驅動一艘大獨木舟,至少需要配備十名漿手。漿手之外,一艘大舟最多可以裝載三十名戰士,同時保持足夠的空間供戰士們揮動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