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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眼,他好像重新看得見,當時心湖峽谷的景致。
他從來不是好人,他曾經做過無數慘絕人寰的事。可長久以來,他從來不曾像今天一樣寧靜,仿佛脫下戰火織成的風袍,他只是一個赤膊的漢子。
白煙圍繞在他身邊,洗滌着他周身的煞氣和血色污穢。
長久的執念,至此放下。豁然回頭,他的這一軀殼,與鬼嘯長淵必定淪亡的謀算,一併沉沒。
顯然,律定墨的隨手一招,還不足以致他死命。緩緩地,他抬起一掌,對準了自己的心窩。
律定墨和宿九琴,都沒有上前阻止。他們垂眉看着他,直到一抹朝天血色湧出,一個獨臂的身軀,頹然傾斜向一側。
白煙無比寧靜。隨着一個身軀倒落,四周繚繞的煙霧,沒有驚起半點波瀾。
最終一招,仿佛朝聖,仿佛鬼嘯長淵就在面前,這一抹鮮血,是他戎馬一生最後的忠誠。
宿九琴嘆了口氣,轉身往山頂返回。律定墨停頓了幾秒鐘,就地揮開一方岩土的凹坑,將這名敵手沉默着掩埋。
回望山頂,巨鼎橫空,依舊閃爍着濟世的青色光芒,有如翡翠。
雪漠飛煙雪,寒空凍層雲。穿過沙漠的晝夜,最後的一處高峰上,兩道身影,已經感受到了自遠方而來的敵意。
狼塵煙默默拔刀,玦同君見狀,也做好準備,起身準備應敵。
紫渺渺的鼎光,與連天飛雪相得益彰。呼嘯的雪雲漫天,玦同君緊了緊衣襟,呼出一口熱氣。
這樣的環境,自然不是他所喜歡的。
但是,叢狼塵煙的側臉,就可以看得出來,這裏是他的天地——而這就足夠了。
遠道而來的身影,已經在雪原上疾馳偌久。一個個鞋印留在堆積的深雪之上,隨後很快被大片大片的雪花掩埋,消失無蹤。
他的皮膚已經被凍得通紅。儘管他之前也常常出沒於寒天雪地,在那個洞窟里來回,但此刻決戰的心境,讓他更顯得有幾分按捺不住。
心跳砰砰,梟無夜知道,他絕不能失手。
影主霸業,他必定是走到最後的人。直到新秩序的降臨,影主和他努力了這麼久,絕對不會就此止步!
眼前一片眩暈,他好像已經看到,自己凱旋而歸時,看到的那幅天地易位的新氣象了。
心頭更加熾熱。眼前已經能可看到那方橫空大鼎,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出手了!
「嚓嚓」幾聲,有如深秋割黃草,秋風掃落葉,劍聲嗡嗡不絕,橫掃而來。
滿眼都是血色,羅織的血色圍牆,就在最後一瞬間最終落成!
登時,賦雲歌、龍陶兩人被破碎的結界力量打翻在地,滾出很遠的距離。鬼嘯長淵解除了保護的結界,他慢慢步出烈火的圈子,殺戮的味道,染上了他的瞳孔。
但是,就在這時,玄素劍氣不息,穿林而來,直襲鬼嘯長淵後背。然而他甚至沒有轉身,只是稍一鼓勁,猩紅的煞氣凝聚出一件背鎧,輕鬆擋下了殺來的招式。
隨之,劍光秋毫一照眼,割開空氣的飛塵昂揚,溜過一抹錚璁的玄素雙色。
烏首白枝劍光明銳,如同刺破晦暗的流星。賦雲歌等人眼前一亮,只見素別枝此刻,已經緊隨寶劍,縱入戰場!
素別枝顯然一路奔馳,已經十分疲憊。他險些沒收住腳,踢開一條深深的土痕。
賦雲歌上前,一把扶住他:「你好算是來了。」
素別枝拔起長劍,撫着胸口稍一調息,嘿嘿一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然而,不遠處的鬼嘯長淵,卻已經沒有陪他們耍下去的興致。
他的眼角一擠,方才來自潭沉月方面的封印被解除,他已經知曉了那邊的情況。
不曾想,溪紫石果真還是背叛了他。
他此刻的境遇,九徹梟影的基業,正在緩慢土崩瓦解——他已經知道了。就像活魚剝鱗一樣痛苦,但他已經走上絕路,就算捨棄這一切,他也不會回頭了!
熊熊熾焰燒向天空,與背後聳峙的天地圍牆一同,籠罩天地再度一暗。
他的頭髮,一根根飄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