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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紹寧沉默許久。
他因為周不器說的這一套,其實有些「越界」。
現代社會的商業規則,其實都是從國外引進過來的,期貨制、訂單制、違約金制、分銷制、直銷制等等,還有品牌、財務、市場、採購、設計、營銷、售後的公司體系。
簡而言之,就是制度化的商業。
國內幾千年傳統,也有自身的商業模式,不過國內的商業模式都是「人治」的,直到改革開放之前,國內一直都是老舊的那一套,缺少制度性的管理。
就比如人和人談生意。
有沒有白紙黑字的合同,根本不重要,很多時候都是口頭承諾,依靠的就是對「人」的信譽的認可。
現代化的商業模式,則是以最大的惡來考慮人性,把所有的合作夥伴都當成十惡不赦的混蛋,然後用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來約定彼此的合作關係,通過「制度」來確保彼此的利益。
從比較也就能看出來,制度框架下的商業,要更加的可控有保證,更加的有持續性和穩定性。
靠着信譽的「人治」,這個過程中當然不乏一些卓越的信譽無價的大老闆,所謂「一諾千金」、「一言九鼎」。可更多的時候,這種模式根本就缺乏保證。
人在窮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人就不是人了,是人形動物,可以賣兒鬻女。
人在富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也會很容易的道德滑坡,朝着人形動物的方向去變異,尤其是中東的一些王子王爺,連法律都管不了他們,那就真是活成了人形牲畜。
人都不是人了,誰還在乎承諾?
所以「人治」模式就很有風險,如果對方窮到一定份上,就不認賬了;如果對方富到一定程度,也可能就不認賬了。
道德對極窮和極富都沒什麼約束力。
現代化的商業倫理,還得是「制度」下的體系。
用法律框架下的「制度」,來替代道德框架下的「人治」。
周紹寧是從西方留學回來的高材生。
他接受的商業訓練,當然也都是現代化的這一套。
就比如公司里的組織結構、產品運營、商業營銷和品牌建設,都是有着一整套的制度在背後。
不管是誰來做,都要按照公司的制度按規章辦事。
傳統的模式就不一樣了。
是「以人為本」。
根本就沒有什麼產品營銷和品牌建設。
打造好個人形象就行了。
一個大商人,他的社會形象好,他推出來的產品就吃香。別的不知名的小老闆,要是沒有什麼社會名氣或者頂戴花翎的背書,他的產品就很難獲得市場的認可。
其實就「人本位」,一切好壞,都看人。
人好,產品就好;
人不行,產品也好不到哪去!
哪怕是同仁堂這樣的老字號,傳統社會裏認可的也不是「同仁堂」這個招牌,而是樂家的御醫身份。一旦御醫光環被拿到,同仁堂也就沒什麼品牌力可言了。
這跟現代化的品牌邏輯完全不同。
現代化的商業邏輯是「制度本位」,誰在位置上都無所謂,一切好壞都看制度。
制度好,產品就好;制度不行,產品就沒有競爭力。
周紹寧接受的都是現代化的商業訓練,對周不器說的這一套「粉絲經濟」、「企業家的個人品牌」的理念不是很認可,因為這些都是人本位的商業策略,而不是一家現代化公司應該遵循的制度本位。
他對周不器很尊重。
可這種觀點、價值觀上的碰撞,讓他很難接受。
周紹寧緩緩的說:「現在的大公司,都是股份制的。有幾千個上萬個股東。公司的錢和資產,屬於全體股東所有。花着公司的錢,為公司做品牌建設,這是應該的;拿着公司的錢,為公司老闆做個人形象的宣傳,這不是就是公器私用?不是拿着公款謀私利?這簡直就是對現代商業文明的一種挑戰。」
「嗯,的確是。」
周不器也沒想到,他會把話題上升到這麼高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