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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的扶蘇不由猛地抬起了腦袋,臉色泛着凝重。
嬴政的目光透過冕冠旒珠,緊緊的盯着自己的長子,也看見了他的異常反應: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兒臣確有耳聞。」扶蘇揖手躬身一禮,重新垂下腦袋,悶聲回答道。
「你有何話說?」嬴政眼也不眨的盯着扶蘇,進而問道。
「兒臣無話可說!」扶蘇嘆聲回答道,語氣中儘是無奈。
這種事,誰也沒法解釋,只能靠清者自清,但很多時候即使是清者,也扯不清楚。
說來,這些年在北地的歷練還是對扶蘇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心性堅韌了許多,若是換作曾經的他,此時就不止是無奈,更多的恐怕是惶恐與不安。
嬴政看着自己無話可說的長子,微微頷首道:
「你確實無話可說。」
「伱,知道白起是怎麼死的嗎?」嬴政突然話題一轉,提起了昔日的秦國武安君。
扶蘇低垂着的眼眸中閃過更多的無奈,沉聲回答道:
「武安君白起,昔日我大秦的第一名將,『人屠』之名威震天下,後居功自傲,意圖謀反。」
「不成,畏罪服毒自盡。」
當然,史料記錄武安君是選擇了自己體面,實際上卻是當時的農家高手幫他體面的。
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誰都知道白起不是因為意圖謀反而死的。
嬴政按住天問,在王座之前緩緩來回踱步,聲音帶着一貫的冰冷低沉:
「這只是史官的記錄。」
扶蘇低頭不語。
他知道這只是史官的記錄,他也只能複述史官的記錄。
至於事實,他當然知道,但是他不能說——在場的人里,有人能說,可惜不是他。
見他不打算說,能說的人自己說出來了:
「事實上,武安君從未想過造反。」
嬴政不含感情的敘述道,「他自己知道,昭襄先王知道,文武群臣,天下百姓,乃至後世之人都知道!」
「他的罪過不是造反,但他有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身位王臣,他有了造反的能力,這就是他的罪!」
簡而言之一句話——功高震主,懷璧其罪。
說直白點呢,就是當你有了造反的能力,而君王也認為你要造反的時候,那你就是造反了。
或者也可以按照先秦封建版主客觀相統一原則——客觀上具備實施犯罪的能力,主觀上人家認為你有這個想法,主客觀統一,你就是犯罪了。(純屬胡扯,請勿在意)
白起所遭遇的一切,原模原樣套到扶蘇身上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這也是扶蘇不能主動提及武安君白起之死真相的緣由。
嬴政停住步子,重新看向自己的長子,厲聲說道:
「身為朕的長子,這樣的罪,從你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已經背負在身上了!」
扶蘇依舊沉默,彎着腰,低着頭,目光愣愣的看着地面,不做任何回應。
他也沒法做出回應,就像白起臨死前,也只能認命,說自己獲罪於天。
嬴政沒有在意長子的沉默,繼續說道:
「生於帝王之苑,這是與生俱來的原罪,誰也不能例外。」
「事實證明,昭襄先王的決定或許是個錯誤。」
嬴政冰冷的語氣中,終於有了些許起伏,帶着淡淡的感慨,「但是誰又能在作出決定前,真的明白這個是對是錯呢?」
「權力是毒藥,容器一旦產生裂縫,毒素就會擴散。」
「或許毒素已經開始擴散,而你只是一個受害者。」
扶蘇終於抬起了頭,眼神中帶着希冀的看着嬴政。
雖然如今的他並不會被一個流言嚇倒,但是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夠選擇主動相信自己這個兒子。
可惜,嬴政並沒有對扶蘇的希冀給出更多的回應,只是神色漠然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