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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裱工藝,其實就是漿糊和水的藝術,周至用小酒精爐子和小鍋調製澱粉水的時候,女主持人已經在一邊開始激動了,聽那語氣頗為大驚小怪。
張思洛在一邊充當翻譯,問周至這是什麼高端秘藥。
周至笑道:「這就是澱粉,熬出來的粘合劑,其實就是中國人用了幾千年的漿糊。」
老會長三幅作品,前兩幅已經揭裱上牆了,今天只留下了「合理追求」那一幅,留作揭裱工藝的展示。
工作其實很簡單,在枱面上鋪上一張大宣,然後將裁切掉邊緣的原作去掉錦邊之類裝飾,畫心朝下鋪在大宣上,用開水和冷水交替澆淋,用毛巾卷輥壓去畫心和背裱之間的雜物,粘合劑,就可以將背裱揭走了。
老會長書法背裱用的是高麗紙,這種紙在中原封建王朝時期,長期被列為貢品,從唐代開始,就是宮廷高檔書畫用紙,因此周至和徐邦達對其性能並不陌生。
不過邊上的女主持人屬於小白,這個欄目也相當於非遺科普欄目,好多問題層出不窮。
比如漿糊粘合怎麼能不讓作品發生類似食品變質之類的問題,又比如墨汁在宣紙上書寫時能夠暈染,為何作品完成以後,再用冷熱水澆淋,它就不會再暈染了呢?
對於這些問題,周至也一一解答,順便也對國畫做了一次科普。
朝鮮的書畫類藝術創作基本是從宋元時期才開始,一直到一九四五年以前,都是照搬中原藝術,不管是書法還是繪畫,風格和中國古代別無二至,尤其是十六十七世紀,將朝鮮畫家和中國畫家的作品擺在一起,你完全無法區分兩者在創作風格,手法上的具體差異。
那個時候的朝鮮號稱「小中華」,這名號也不是白來的。
因此周至只需要就這老會長的書法講解一下筆法筆意,講解一下從結字的哪些特徵,可以分析出老會長曾經師法過哪些書法大家,然後又產生了哪些自我變化,最後形成了現在的書法風格。
然後又講起了作品產生「病變」的原因,將話題從書法作品鑑賞,轉移到裝裱工藝上來,一邊聊天,一邊將紙張背面的繭紙揭掉,只留下鏡心。
在外人眼裏,老會長的作品已經損傷得觸目驚心,畫心已經被撕裂得到處都是裂紋,全部加起來,大大小小不下數十處。
但是周至卻很輕鬆,他也沒有搞危言聳聽那一套,只老老實實告訴主持人,作品受損並不嚴重,修復起來非常簡單。
主持人看着滿紙裂紋的作品都傻了,這都叫不嚴重,那什麼才叫嚴重?
周至笑着解釋,現在這幅作品雖然撕裂紋很多,但是說到底都是新傷,而且傷害的屬性很單純,純物理的。
相比國內那些上千年的古畫,身上的傷痕包括了物理的,化學的,生物的,很多還是相互疊加,相互積累,好些發現的時候已經碎成了碎片,最大的一片也不過撲克牌大小的那種。
中間還夾雜着上千年的灰塵污垢,現在老會長的作品對比起那些畫作來,真的只能用「簡單」來形容了。
說話間周至便開始對畫心進行拼合修補,就是用水澆淋畫心,利用水的浮力,將裂縫細心地拼合到一起,再用裁剪好的宣紙條疊壓在拼合好的裂縫之上,讓肉眼再看不到裂縫的痕跡。
這是個細活,也是個巧活,能夠展現出修裱技術高下的關鍵地方,周至拿着牛角簽子在畫心上挑抹挪移,把活計干出了一種美感,不但徐邦達看得連連點頭,就連金部長,張思洛和女主持人這樣的外行,都能夠看出周至技藝之精湛,手法之自信。
這就好像庖丁解牛的倒放鏡頭,待到周至將最後一條裂縫的紙條補上,原作和修補紙條在水的浸潤之下融為了一體,原作的裂痕全部消
失到肉眼再也看不出來後,修復室內所有人都徹底鬆了口氣,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雖然裱畫牆上還貼着老會長之前的兩幅作品修復如初的畫心,但是沒有親眼見識過修復過程的人,都無法想像其是多麼的神奇和繁難。
周至這一手是熟極而流,所有人在聽他講解的時候,心裏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就這?這有什麼難的?
可等到看着他修復第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