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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黑軍(下)
缺口附近已經屍骸遍地,受傷的人在屍體之間拼命的掙扎喊叫。有人一邊慘叫,一邊揮着短刀和身邊同樣的傷員搏鬥在一起。
身着黑色鎧甲的攻方和軍袍規格亂七八糟的守方,都已經沒法保持隊列和指揮了。他們或者三五人對面搏戰,或者三五十人糾纏成漩渦般的一團。所有人都發出野獸般的嚎叫,用盡了力氣。
在這一刻,榮華富貴或者別的什麼東西都沒有意義。每個人的性命就只在瞬間的鋒刃一揮。壓住敵人,殺死敵人,自己就能活,反之,立即就死,萬事皆休。
在這種高強度的搏殺中,劉然徹底耗光了自己的體能。他左手裏的盾牌被剁碎了一塊,但感覺重得抬不起來;他右手的刀在反覆戳刺還是劈斬之後多出了好幾個缺口,恍惚間不像刀,而像一條尖牙利齒的魚,開始試着甩脫右手的控制。
像他們這樣戰場經驗豐富的老卒,絕不會在這時候堅持,甚至呼喝催戰的軍官也不會強逼他們。於是劉然覷了一個廝殺的空擋,猛然退後,兩步就躲到了半截夯土矮牆後頭。
這個位置,是他和梁護等人早就選定的,很適合休息和隱蔽。
但上一次退到這裏的時候,劉然一口氣奔走了四十多步。這才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守軍步步後退,幾乎貼近了矮牆。這樣一來,通過缺口往裏湧入的敵軍,有了越來越大的迴旋餘地,在那個與劉然等三人放對的將軍號令下,他們甚至有餘暇開始列陣了!
那個將軍,便是投降蒙古人的石天應。此人的勇武名頭,就連盧龍一帶也有傳揚,方才劉然不曉得,這會兒曉得了此人身份,便愈發覺得可惜。
梁護拉着張平亮,退到劉然身邊。
張平亮殺性沖頭,還在哇哇地叫着。他方才像個野獸一樣和一個黑軍士卒咆哮翻滾在一起,這會兒嗓子完全嘶啞了。梁護看到他扣抓敵人太過用力,連指甲蓋都翻了過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劉然從背後解下角弓,試圖去射那個正在指揮佈陣的石天應。但他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試了兩次,竟然不能把弓拉開。
有個守軍的軍官在城樓高處厲聲叫嚷。
梁護爬起來,透着矮牆的碎磚空隙望過去,看到黑壓壓的敵軍佔據了缺口右邊的牆頭,開始往城樓進攻。
他吐了口帶血的唾沫,返身靠着矮牆:「他娘的,黑韃子夠狠,是不想留我們到明天啊。」
「黑韃子的主力還沒動呢。」劉然看着自己劇烈顫抖雙手,嘆了口氣:「這會兒攻進來的,不都是錦州那邊的漢兒麼?」
「他娘的,他娘的……」梁護不知道該怎麼應,隨口又罵了幾句。
鄭科彎着腰,忽然從側面的矮牆後頭出現。
他的部下在適才的惡戰中幾乎死傷殆盡,誰都知道,這條凶神惡煞的漢子已經成了個空頭鈐轄。故而就連梁護這樣的老實人都懶得起身招呼,只有劉然勉強從坐着改成蹲着。
而鄭科猛然探出手臂,揪住了劉然。
他壓低嗓門:「情形不對!」
「什麼?」
「剛才我去南門催促援兵的時候,看到高彪帶着他的傔從們趕到城門上頭,說是準備一同守城,不過,我看這老小子是打算開城投降了!」
「怎麼會?」梁護大張着嘴,好一會兒才愣愣地道:『他是平州軍事判官!城裏除了經略使,就是他了啊!」
鄭科連聲冷笑:「經略使倒是四面奔走指揮,你看高彪這一天裏,動過沒有?他忽然行動,是因為確定守不住了,要另找一條路走!再說,南門那邊,負責攻城的是高州的大豪攸興哥……他和高彪一樣,都是渤海人!高彪一開城,自家同族就是大功一件,還能和攸興哥互相提攜呢!」
「真守不住了嗎?咱們廝殺了半天,就守不住了?這些狗東西……這些人都是狗東西啊!」張平亮忽然哭了起來。
劉然和梁護反倒平靜。當年界壕沿線,朝廷高官陣前棄戰逃命的,或者叛賣友軍投降的,多得數都數不清。隨着朝廷威嚴動搖,各地的乣軍、颭軍也隨之動搖。
數萬漢兒四面攻城呢,非要苛責一個渤海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