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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悍卒(下)
「將爺!將爺!」章愷提高了嗓門嚷着,緊追幾步,趕在那老卒後頭。
那老卒並不理他,自顧自用鐵鈎勾着船舷,往外翻出去了。
章愷探頭出去,衝着那老卒嚷道:「將爺,你們是要跑海上麼?」
「嗯?」
趙斌在掖縣的時候,因為郭寧的建議,找鐵匠打造了一個鐵鈎,用皮絛系在手臂上,只當自家有了個鐵手。這鐵鈎很好用,但他用得還不熟練,比如此刻下船的時候,用鈎子勾着哪裏便於發力,還得慢慢地琢磨。
這會兒他人在半當間,正盤算着怎麼擺放鐵鈎,忽聽章愷這麼一句話……
趙斌身形一頓,用鐵鈎把自己勾回來了:「你這小郎君,莫要胡亂說話,我們都是大金國的兵將,去海上做甚?」
章愷向前半步,低聲道:「將爺,我沒猜錯,對不對?」
「有趣,有趣。」老卒重新在船舷坐定:「你為何會這麼想?」
章愷看了看左右,眼見士卒們開始在船上翻找傷員,連忙揮手,讓自家身邊殘餘的幾個水手都去幫忙。
他轉身坐到那老卒身邊,低聲道:「將爺,我聽說,大金國這幾年,與黑韃廝殺不利,將士們死傷慘重,朝廷束手無措,是不是真的?」
「那倒沒差。說來,不止將士們死傷慘重,百姓們更慘。」
「我又聽說,近來楊安兒在山東造反,而遂王守緒佔了開封府,北面還有契丹人耶律留哥作亂……大金的萬里疆域已經亂成一片,是不是真的?」
這廝知道的還挺多!
雖說趙斌早就不把大金國當回事,但金宋兩國,乃是伯侄之國,趙斌這等北地漢兒,自幼更沒把宋國看在眼裏。這會兒聽一個南朝宋人說得如此直白,他有些彆扭,當下冷哼一聲,權作默認。
章愷繼續道:「那遂王和契丹人,都還遠在天邊,咱們且不提。只楊安兒造反之後,大金國在山東各地的鎮防軍,恐怕日子不好過吧?不瞞將爺,我大宋的淮南東路一帶,這陣子接收的歸正人,數量可不少。」
所謂歸正人,是宋國朝野對從金國逃亡宋國之人的稱呼。所謂歸正,指彼輩「元是中原人,後陷於蕃而復歸中原,蓋自邪而轉於正也」。
宋國對這些歸正人,固然不怎麼重視,甚至有些蔑視。但歸正人的數量不斷增加,確實就證明了大金國的搖搖欲墜。章愷能靠着條一千料的小船,往來宋金兩國的邊境線上做生意,在這上頭,自有基本的認識。
他說到這個程度,趙斌也不好否認。
此時幾名老卒從死人堆里翻出了兩個同伴來,那都是方才短兵相接時,一不小心陷入圍攻而死的。
對趙斌等老卒來說,適才船上這場廝殺,強度很低。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每逢廝殺,總有倒霉蛋要死。反正都是幾十年的老卒了,早就該預料到這一天。
趙斌挑出來的這些老卒,一方面確實都有這樣那樣的傷患,不適合待在軍隊裏,另一方面,這些人也大多是心黑手狠,平時對軍紀就不怎麼服從的刺頭。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趙斌是因為受傷殘疾而沮喪,其實自家便是這樣的人,他要找些同類,可太容易了。
他們原本在軍隊裏,受到軍紀的嚴格限制,就算是燒殺搶掠也要在軍令範圍內,敢於違抗者,必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而他們離開軍隊,到了什麼巡檢司、錄事司,行事更受限制,畢竟周邊都是安分良民,不能一上火就排頭亂砍。
憋悶了幾個月,終於找回了廝殺的痛快,眾人的心底,簡直有些狂喜。
哪怕這會兒同伴身死,眾人也都想得通,看得穿。一邊抬着屍體,有人一邊念叨:「徐老四啊徐老四,伱天天吹噓自家的刀牌本事,其實哪回不是仗着重甲抖威風?這會兒水上廝殺,不能着重甲了,你看,你死了吧!該!」
邊上有人解釋:「那是老徐少了條胳臂,不能操使團牌的緣故,和甲冑有什麼關係?」
幾個老卒拌着嘴,抬着屍體下船,誰也沒什麼哀戚之色。
趙斌往邊上讓讓,章愷只覺得這些老卒的言語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