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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一直潛伏在柏靈小院附近的暗衛,全部被撤走了。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柏靈甚至並沒有明說這樣的要求,只是不經意間提到,幾次自己換衣服的時候都覺得近旁有視線,但仔細看看有沒有發現人影。
真是餓得太久,餓出了幻覺。
陳翊琮聽得臉色陰沉——他甚至專門叮囑過在附近盯梢的暗衛,盯住小院的出口就好,絕對不要潛入屋內,尤其是女孩子們的房間。
傍晚時分,儘管陳翊琮還想留下繼續和柏靈一道吃飯,但他白天遺留下的事情實在太多。
柏靈詢問他明日什麼時候來,陳翊琮只想回答他今晚根本不想走。
「這樣吧,」見陳翊琮遲遲沒有說話,柏靈說道,「今天我確實也累了……明早我醒了,就去養心殿。」
「好。」陳翊琮點頭,過了一會兒,又應道,「好的,好。」
「那今天……就這樣?」
「嗯。」陳翊琮又點了點頭。
柏靈低頭莞爾,「趙七,打好燈籠,送皇上出去吧。」
……
深夜,柏靈蹲在後院,反反覆覆地洗手。
她一個人回到房中,獨自研好了墨,又一個人將紙張放在桌上鋪平,俯案開始寫信。
倘若今晚韋英無法帶她走,那她至少可以托這位脾氣古怪的老夫子把信轉交給十四吧。
這個冬日的夜晚,柏靈左手按着手爐,右手執筆,緩緩書寫。
這七年來,與十四共同經歷的點點滴滴,慢慢浮上心頭。
一開始還由衷地為十四今後的自由高興,然而寫到末尾,眼淚又一滴一滴地砸落在紙面上。
最後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分別,實在令她始料未及。
柏靈想像着十四今後的生活,忽然再一次感到,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種龐大而交織的命運脈絡之間。
在她的身邊出現過那麼多的人,發生過那麼多的事。
有時候他人像弓,而自己則是箭矢——搭乘着他人生命的張力,向更遠的未知飛射。
而今夜,她也將成為一把長弓,將十四的命運投向遠方。
「小司藥哭完了沒?」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詢問,「哭完我們可以走了。」
柏靈一驚,迅速擦乾了眼淚。
「等等……我還要拿一些東西。」
……
從鴆獄到百花涯外的陰暗水溝,柏靈不知道韋英究竟是怎麼把十四帶出來的。
但等她真的看到躺在一堆稻草下仍舊昏迷未醒的十四時,她已經顧不上去想這個問題。
柏靈快步上前俯身撥開幾根擋在十四臉上的稻草,她的牙關不由自主地顫抖。
儘管韋英早就已經告訴了她十四身負重傷,但柏靈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十四的傷竟然重到了這樣的地步。
眼前的韋十四,她幾乎已經快要認不出來。
今夜,韋十四高燒不退,頭髮再次散落開來,看不出半點昔日的風姿。
他身上的傷口經過了非常簡單的包紮,繃帶上染滿了血污。
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是一片滾燙。
「十四……十四……」
柏靈有些手足無措地去握他的手。
「能聽到我嗎?十四……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吧……十四……」
韋十四躺在板車的稻草堆里微微顰眉,似乎是聽見了柏靈的聲音,但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柏靈轉過頭去,看向韋英,「他還活得下去嗎?」
韋英表情冷峻,「看命。」
「柏靈姐,」黑暗中,阿離皺眉開了口,「再不走,排污口的換崗就要等到兩個時辰以後了,夜長夢多,我們不要耽誤了吧?」
柏靈怔了一下,連連點頭,她迅速地將懷裏的信塞去韋十四的腰間,強忍着眼淚站去了一旁。
阿離還有其他幾個青年紛紛上前,重新在韋十四的身上鋪滿稻草。
他們對柏靈比劃了一個手勢,意思是「放心」。
這些在百花涯附近長大的孩子們,像是一滴水融入海中一樣,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柏靈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眼淚再次洶湧落下。
夜深人靜,她不能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