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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
陰雲散盡,月光如水,灑落在瀰漫着薄煙的小鎮上,給平凡的小鎮,增添了幾分朦朧與神秘。
踩着青石道上閃爍瑩光的水窪,乘着初夏夜風微醺,聽着巷道迴蕩的一陣陣狗吠聲,寧無心走入了九曲巷。
幽暗逼仄,泥濘不堪,然她毫不介意。
相比踩過屍山血海堆積的腥臭泥濘,這一點泥腥味真不算什麼。
一個月的調養,寧無心「天生弱症」早就祛除,體能與同齡人大致持平。
約半刻鐘,傅家破落的祖宅赫然在前。
暮色里,黑貓蹲在門檻上舔舐爪子,黝黑毛色幾乎與黑夜融合,一雙碧眼泛着幽光,就如同夜間幽靈駐足,細一看,才瞧見,那碧眼中的倨傲與審視。
遠遠看到來人,便悄然竄進了微微敞開的院門裏。
順着院門縫隙,可以略微瞧見,瘦得跟火柴似的小人裹着粗爛布衣,蹲在已經滿是枯黃枝葉的長生樹下,手中攢着樹枝,在地上畫着。
明明是再可憐不過的場面,似乎又蘊藏着不為人知的詭譎。
腐朽木門被敲響,繼而咯吱一聲,穿着素色棉麻布衣的青石巷寧家少女走了進來。
傅家院子極大,到底也是輝煌過一些歲月的。
破敗是破敗了,也簡陋到了極點,連一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就連老樹下那石墩都破了幾個角,裂了幾條縫,但即便如此,依舊被打理的很好,至少很乾淨,可見主人悉心。
這大概是九曲巷傅家小瞎子與青石巷寧家小藥罐子,第二次正式碰面。
黑貓跳到石墩上,正襟危坐着。
掩上門,寧無心悠悠做到另一塊石墩上與那黑貓對視,就這樣定定坐着,也不說話。
其實這樣坐着,遠不如躺在床上那麼舒服,但寧無心覺得,只要不在寧家,呆在哪兒,哪兒都是舒坦。
重生回到這座處處透着古怪的小鎮,在寧家那連巴掌都算不上的小院裏,太憋屈了。
她自認也算個人物。
一個曾讓天玄西漠散修風聲鶴唳的大魔修。
淪落到跟一個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孤老婆子,一個為了女人孩子甘願自縊通天道途的折翼天驕相鬥,也就罷了。
至少一個活了幾千年人老成精。
一個活了百餘年天資不凡。
而今呢?
不但不惜放下身段算計一個十三四歲的黃毛丫頭,更是算計這六七歲的小人。
寧無心不免喟嘆與冷然。
說實在的,若不是為了能在這座小鎮拿到些機緣,她斷不可能跟寧老婆子糾纏這麼久。
也不至於謀劃這樣一個一團亂麻似的局面。
當魔修的時間久了,不說每一件事都是直來直往,陰謀詭計也有,可若真心談不攏,直接出手就是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到底能見到幾分血腥與真實。
不像現在,在一個又一個的棉花團里來回算計,卻又綿里藏針,實在費勁。
她實在看不慣,也不習慣正道這些兩面三刀的伎倆。
可看不慣又能如何?在正道,在沒有實力的時候,這就最管用啊。
心中如何想着,然斑駁樹影落在寧無心的臉上,不見半分漣漪,與黑貓對視片刻,低下頭看小人手中老樹枝撥動的濕軟泥土,什麼也沒有,她自默不作聲。
就這樣一直到了月近中天,瘦骨如柴的小人,才從破爛的兜里取出一個瓷瓶,緊緊攢着,猶豫了片刻,才重重放在黑貓坐着的石墩上,「啪」的一聲,嚇得黑貓頓時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巴掌大小臉,乾瘦蠟黃,透着鐵青色,與傳聞中的傅明鏡,暫時搭不上邊,閉着眼睛,小臉上神色頗有兩分自若之態,能隱藏一絲心事,可真實情況就如字面意思——
到底還只是個沒成長起來的孩子,太稚嫩了。
只算計這樣一個孩子,寧無心沒有任何於心不忍的心思,兩人皆各取所需。
也可以說,一個投之以桃,一個報之以李罷了。
寧無心在黑貓幽深的目光下,拿起瓷瓶,淡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