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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着大雨,暴雨如柱,電閃雷鳴。
在京師通往南方的道路上,一群衣着襤褸的人,冒雨前進。他們中有身着華服的貴人,有穿着長衫的士子,更多的則是素服的難民。泥濘的道路,讓他們的服色失去了本來面貌,無論貧賤,無論富貴,都成了泥土的顏色。
整個北方一連數月的乾旱,赤地千里,如今這今年的第一場大雨,卻沒有給路人帶來一絲欣喜。路旁的樹林不是旱死,就早已被饑民吃了樹葉剝了樹皮,以至於趕路的人們連個躲避的地方都沒有。
年年乾旱,疫病橫行,加上建奴與流寇輪翻禍害,整個河北之地,十室九空,千里無雞鳴。路旁所經過的村落,也多被焚毀,不能為路人遮擋風雨。
前路茫茫,四月天冰涼的雨水,又來雪上加霜,讓王彥感到一陣絕望。
從三月間皇帝留下「朕死,無面目見祖宗於地下,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的遺詔。恩師劉理順一家十二口投繯俱死,身殉社稷。到王彥逃出京師,如今已有月余時間,可他心中依然迷茫,看不到方向。
如果不是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逃!逃到南方!甚至逃出華夏!」王彥可能早就倒在路上。
「士衡兄!」一聲有些焦慮的呼喚,將王彥從悲痛中拉了回來。他停下腳步,站在泥濘中,循聲望去,確是隊伍中唯一的朝廷大員,吏部員外許直。
對於這位許大人,王彥心中並不歡喜,在他看來大明局勢惡化如斯,朝臣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今皇帝已然殉國,身為大臣,不殉君王,實在難以讓人心生敬畏。但一路來,他又多虧了這位許大人的照顧,因此還是回身作揖道「許大人,喚晚生何事?」
「士衡不必多禮。」許直的馬車行至王彥身前,他一手招着車簾,一手微抬,又看了看濕透了的人群道「這雨下得甚大,又不知何時能休。若是久了,恐傷寒之疾又起,士衡還是讓眾人趕緊避避吧。」
「大人說得在理,可這四周並無遮擋之處。」四月時節,北方之地本就寒冷,如今眾人又被暴雨淋濕了全身,時間久了必然逃不過一場大病。王彥心中也是焦急,然而河北之地實在太過破敗,他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是有心無力。
「唉!去歲河南傷寒之疫大起,席捲數府之地,朝廷大軍也十去七八,致使孫都督兵敗。這場大雨過後,吾等這行人能有幾人得活呢?」許直不由得有些傷感,他嘆了口氣,又急着對王彥說道「士衡體弱,快點上車來躲躲!」
「大人好意晚生心領了,然晚生豈可與大人小姐同乘一車,此事萬萬不可。」聞言,王彥微微一愣,一想到車中還坐着許直的獨女,又連忙有些慌張的拒絕道。
「吾與士衡君子之交,非常之時,不必尊那俗禮。」可許直卻不聽他之言,一伸手就要拉他上車。
王彥站在車邊,正好被抓了個正着,可是男女大防,雖說有人家老爹邀請,可讀聖賢書之人,怎好去污了人家小姐名聲。一時間,他窮酸之氣盡顯,只得嘴中連道「不可!不可!」
兩人一番你拉我扯,讓王彥好不尷尬。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前方隊伍卻突然一陣騷動,而後便是一聲歡呼「看!前面有個村落。」
兩人聞言微微一愣,而後俱是一臉欣喜。許直約帶些尷尬的鬆開了手,看着王彥道「士衡可速速安排,讓眾人進村暫避。」
其實根本不用指揮,隊伍已經本能的離了驛道,向村子沖了過去。這個時代,生了病,得了寒疾,那基本就是十死無生。暴雨之下,能有個暫避之所,無疑讓眾人活下去的可能提高數倍不止。
驛道上官軍,賊軍,建奴輪翻過兵,道路兩旁的村落多是被毀,只有離官道遠些的地方,才有些還有人居住村落。
王彥他們發現的村落自然早已荒廢,慶幸的是沒有被焚毀,可勉強遮風避雨。他同人收拾了村中漏於野的幾具白骨,又趕走了幾隻眼睛發綠的野狗,便叫人放哨,又燉些薑湯安定下來。
待安排好眾人,吃了些食物,天已經將黑。
這時許直又讓人為他準備衣物,燒了熱水,王彥便舒服的洗了個澡。一個多月的磨難,待王彥換下長衫,穿上一身乾淨的短打,哪裏還有半分佳公子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