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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酒的姑娘屏住了呼吸,她心裏同情這位很好招待的客人,但此時與其對峙的,又是絕對惹不得的大人物。
她甚至連通知一下老鴇的念頭都沒有,因為無論三分香氣樓在外有多強大,在和國,都必須得看此人臉色。
小小雅座中,一坐一立。
兩個都算年輕,也都算得驕傲的人。
四目相對,在彼此的眼神中,都未看到退縮。
「我現在相信,你真的只是路過了。」
來人終於站直了身體,手也離開酒案,改變了那極具壓迫感的姿勢。
「因為認識我的人,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他說。
在長久和平的環境,以及濃郁且相對溫和的宗教氛圍里,和國人普遍養成了溫吞恬靜的性格,但這人倒是自信驕狂得厲害。
也不知他是自己厲害,還是背景厲害,又或兼而有之。
此人撐桌到離桌的整個過程中,這方普普通通的木案穩穩噹噹,哪怕杯子已經倒得很滿,酒液也都未溢出一滴。
因為姜望有一根手指,輕輕搭在酒案上。
侍酒的姑娘就坐在一旁,但全然不知適才漫溢於酒案上的道元交鋒。
極其精巧細微的試探與碰撞,從開始到消弭,沒有半點波瀾。
「讓你失望了。」姜望收回這根手指,輕聲地說。
與先後兩位真人的「交鋒」,讓姜望在道元的精細掌控上,有了長足的進步。當然,他永遠不會告訴別人,他跟兩位真人,是在什麼地方交鋒
「恰恰相反,我喜歡意外。」來人說道:「這會讓我感覺,人生沒有那麼無趣。」
剛才的「交流」,已經足以說明姜望有不凡的實力。
僅僅是試探,局限於這樣的程度就好。若想再進一步,就須得動真格的,來一場廝殺了。
萍水相逢,無此必要。
因此他準備離開:「好好享受美酒和美人,相信你會喜歡和國的。」
姜望舉了舉杯子,算是相送:「對老百姓來說,這的確是個不錯的國度。」
來人笑了笑,在離開這裏之前,忽又對那侍酒的姑娘說道:「或許他想要知道我是誰,不用瞞他。」
而後才揚長而出。
侍酒的姑娘這會也能想到這位客人的不凡了,望向姜望的眼神,也就有了些敬畏的成分。
她是做好了講述的準備的。想要陳清厲害,告訴姜望適才那人有多不凡,背景多麼顯赫。在掂量着要怎麼提醒姜望好生注意。
但姜望只是說道:「請喝酒。」
像他剛剛坐下來那般。
還是那句話,還是那個態度。
剛才突兀而來,又率性而去的那位年輕人,或許是想要探探姜望的底。或許他只是單純的矜傲。或許他是以為,姜望在得知了他的身份後,就一定會去登門道歉。
但都無關緊要。
姜望不感興趣。
和國於他的意義是途經,他於和國的意義是路人。
來三分香氣樓的這一趟,只是情緒的片刻放縱,是對曾經楓林城裏那段時光的緬懷。
但現在,興致沒了。
酒還滿在案上,但已不想再喝。
興起而來,興盡當去。
名士風流,應是如此。
忽然間所有的雜緒都消散了,不斬自斷。姜望洒然一笑,留下一錠金子,起身離開了這裏。
既不倉促,也不猶豫。
心有定見,過遍千帆。
無人知道他在此演了一劍,那一劍是名士潦倒。
名士潦倒亦風流。
唯有此間侍酒的姑娘,愣愣看着這佩劍少年郎的背影,不知為何,忽覺臉上發熱,如火燒一般。
疑似原天神神廟祭司的年輕人,離了這處雅座,也不需人引導,熟門熟路地轉了轉,徑自來到一處包間,推門而入。
包間內坐了不少人,瞧穿戴,個個非富即貴。
先前與他在酒屋同飲的武服年輕人正在座,見得是他,便笑着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