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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天的夜來得很早,即便高務實寫文章的速度着實不慢,但受限於研墨以及毛筆的書寫效率,等他「交卷」也已傍晚時分。
郭朴本以為他要挑燈夜戰,想不到竟然如此之快,當下便接過手稿,命高務實坐在一旁等候。
高務實方才就着最後的天光寫完文章,郭朴的目力不及高務實,只好點上油燈,就着昏黃的燈光再看。
坐在一旁休息的高務實見郭朴點油燈都只點一根燈芯的小燈,心裏也頗為感慨:此前拿徐階對比,覺得高家已經算是安貧樂道了,想不到跟郭朴一比,高家也能算得上豪奢。
當然,高家是累世官宦,與郭朴不同。高務實的太祖父高魁中舉人,授縣令,後官至工部虞衡司郎中,掌薊州冶鐵;高務實祖父高尚賢為正德十二年進士,遷轉多地,累官至光祿寺少卿;至高捷、高拱這一輩,已經人人出仕,滿庭棟樑,家聲遠揚,又是實學宗門之家,士林景仰。
這樣的家世,有些產業也不足為奇,反倒是徐階與郭朴二人的對比太過鮮明。徐階與郭朴,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同樣是年少得意,金榜題名,入朝為官,官至閣老。
然而,徐階家中之豪富,何止十倍於高家?郭朴家中之貧寒,恐怕也十倍於高家。
其中差距,令人感慨。
高務實想到這一點,忽然有些理解剛才郭朴對他的「為難」。人家安貧樂道至此,聽說自己入京不到一年,便攢下偌大家產,日進斗金,怎能不懷疑自己貪財?
幸好,聽他剛才的說法,總算還知道自己賺的錢主要是來自香皂、蜂窩煤和採礦,而不是仗着高拱的權勢屯田買地,要不然只怕會被直接罵出去。
跟蒙古人做生意的事看來最好不要輕易讓這位老爺子知道,否則必吃一頓排頭。就算將來瞞不住,也要讓他以為是俺答封貢之後才有。
高務實心裏在琢磨郭朴,郭朴其實也在琢磨高務實。
高務實這篇文章做得很好,立意高大,立論平正,誠然佳作。且觀其行文,明顯是明白了自己出題的用意,不着痕跡的解釋了自己並非貪財好貨,只是經世致用,實踐其實學宗門之家風。
高家之人,講經世致用,那是理所當然,能言行一致,更是值得讚賞,郭朴心中暗暗點頭,先前的擔憂已經去了大半。
仔細看了一會兒,郭朴抬起頭來,對高務實道:「高侍讀,你或許不知道,張太岳曾以此題寫過一篇範文。」
高務實連忙站起身來,躬身道:「小子那閒官當不得真,先生稱我名即可。」
郭朴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其他反應。高務實知道他這是表示:我還沒有答應收下你這個弟子。
不過高務實也不糾結,他在想郭朴剛才這句話的意思,思索了一下,才道:「先生所言太岳相公的範文,似是某年主考時所作,若小子未曾記錯,其破題應當是:善理財者,得其道而自裕焉。」
郭朴微微詫異,但仍然點了點頭,彈了彈手中的稿紙,道:「單以破題而論,你這文章的破題,倒比張太岳更見大氣。」
「豈敢與太岳相公相提並論。」高務實連忙謙虛了一句。
不過,他心裏想的卻是:你說「單以破題論」,也就是說其他方面是張居正佔優。
誰知郭朴卻搖了搖頭,道:「時文有其特性,大抵觀其破題,便高下立判。但你與張太岳不同,你二人雖然相差數十載,但正因為學文長短有別,所處地位迥異,所以有些差異,不足為奇。我只論文章,不提官位。」
高務實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心想郭朴中進士比張居正早了四榜,他倒是不介意評價,只是萬一說了什麼張居正的不是,將來該不會傳到張居正耳朵里去,結果害了我吧?
但人家郭老先生都已經這麼說了,高務實也沒辦法,只好道:「還請先生指點。」
郭朴對他的一臉為難毫不在意,淡淡地道:「張太岳寫此範文之時,已是內閣輔臣,位高權重,他那文章,粗看立論平平,並無你這破題恢弘博大,但你不要以為他是不能為之,他只是刻意取小……你可知我所言何意?」
高務實沒思考過這點,聞言不禁有些意外,心中暗忖:張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