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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木板車返回宅子,來到宅子側門這邊,掏出一串鑰匙,這邊沒有台階,可以直接推車進入。
道士才剛剛栓門,就腳不沾地「飄來」一位紅裙女子,調侃道「吳道長,也就是咱們朝廷管得不嚴,否則你這種假冒道士,別說在京城落腳,都進不了城。」
宮樣寶髻妝,肌膚如雪,眼兒媚,臉嫩鬢長。
可惜女子非人。
道士立即反駁道「薛姑娘,這話就說得差了,按照你們玉宣國律例,一國境內,除朝廷禮部管轄道錄院之外,諸家法壇頒發的道士私籙也算度牒,朝廷這邊歷來承認的。貧道走門路,打點關係,花了足足八十兩銀子,真金白銀買來的度牒,莫說是玉宣國,便是大驪京城都敢去,這就叫有理走遍天下,身正不怕影子歪。」
等於用八十兩銀子買了一張護身符,要是沒有這層身份,外鄉道士想要在擺攤掙錢,恐怕會被那些衙門戶吏胥吏剝掉幾層皮。
女子點頭笑道「是極,斜封官怎就不是官了。」
她姓薛名如意,是鬼物,只不過與那厲鬼凶煞不沾邊,光天化日之下都能行走無礙,只有附近縣衙升堂響起胥吏木棒敲地的威武聲,她才會避入屋內。
道士從袖中摸出一紙兜花餅,交給那個紅裙女鬼,這就是他需要支付的第二筆租金了,每天擺完攤子,都得花點小錢,買點京城特色吃食,孝敬這位宅子的「女主人」,不然就會她就會作妖鬧鬼,不傷人,但是會整宿喧譁,在窗外晃蕩,讓人不得清閒,道士想要睡個安穩覺都是奢望。
時日一久,相互間摸清了脾氣,如今雙方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了,甚至平時還能閒聊幾句,道士經常會與她請教一些鬼物之屬行走陰冥路上的規矩。
這個相貌顯老的道士吳鏑,據說都已經想好以後的道號了,取個諧音,就叫「無敵」。
她是陰靈,無所謂飲食,但是宅子這邊卻有個俗子鄰居,必須一日三餐,她有些埋怨道「吳鏑,今兒怎麼這麼晚才回,都餓了,趕緊下廚,給張侯做頓好吃的,他正是長個兒的時候,可不能胡亂將就,張侯馬上就要參加院試了,能否入泮在此一舉,若是考不中秀才,我就怨你。」
道士天生脾氣好,沒架子,寄人籬下嘛,嘴上連連應承下來,說放好傢夥什就去灶房開工。
這個道士是個不虧待自己的,喜歡窮講究,比如做一碗麵條,除了備好料酒,各種澆頭,光是油辣子就有四五種,搭配剁好的姜蔥蒜……就那麼一澆,呲呲作響,再趁熱端上桌,味道絕了。
道士去了廚房,手腳嫻熟,很快就做好了一桌子家常菜,紅裙女子幫忙「端菜」上桌,一盤盤菜如一條懸空水流,飄落在桌。
女鬼再去喊來隔壁宅子那個名叫張侯的少年讀書郎,她之所以在此徘徊不去,就是為了某個山盟海誓,照顧對方的後人。
至於京城重地,只說附近就有座縣城隍廟,為何會對她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涉及到了都城隍廟內某位上司的暗中提點。
與宅子只隔着一條街,就是京城兩座縣衙之一,衙署後邊有座衙神祠。
飯桌上,道士在顯擺自己與縣衙鹽房典吏的關係不淺,如何消息靈通,說昨天在衙神祠裏邊召開了一場內部議事,很快就會有幾個屢教不改、觸犯房規的「白書」,過不了幾天,要被縣衙老爺一怒之下逐出縣衙了,他們當然可以改個名字再進入某房謀生,可不花費個三五十兩銀子的班規和案費,休想在衙神祠那邊議事過關……
張侯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每次聽到吳鏑聊這些有的沒的,少年都會不耐煩,只是硬忍着不開口。
一縣衙署除了六房,還有鹽、倉、柬和承受四房,總計十房,在這裏當差的書辦胥吏和衙役,又分在冊和「不在冊」的,所謂不在冊,只是相對朝廷而言,其實又分兩種,分別掌握在吏房和各房典吏手中,故而衙役數量之多,動輒數百人,恐怕連個可算極為勤政的縣令都弄不清楚具體人數,可哪怕是按照朝廷定額設置、「吃皇糧」的經制書吏,都談不上有什麼地位,就更別提那些都屬於賤業的各房各班成員了,也難怪少年會厭煩這些雞零狗碎、毫無用處的小道消息。
紅裙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