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
中
大
老夫將這針炙刺血法教於反軍中幾個醫師,便向孟軍師辭別……沒想到,他非但不讓老夫走,還派人將老夫看押起來。」
宋文華不解道:「這是為何?」
「他不想老夫北上京城吧。」老醫者道:「但那是政事,我們是醫者,不摻這些事。」
「我爹也是如此說。」
老醫者點點頭,有些欣慰。又道:「五日前,反軍中有人偷偷讓我放了出來。那人在反軍中的地位應該也不低,派了五名騎兵一路護送。可惜,還未出潼關,他們便相繼為掩護老夫而死。」
「老先生想去京城?」
「不錯,老夫一人之力能救人幾何?唯有讓朝庭將此法傳世,才可以讓更多人活下來。」
這邊老醫者將事情說完,便又問宋文華的來歷。
「小子家住鄖陽府竹谿縣,上月遭反軍洗劫,我爹娘……都歿了……」宋文華泣不成聲道:「這一路行來,若不是有許多人幫我、護我,我早已隨爹娘去了。」
老醫者問道:「你想去何處?」
「小子想去宣大投軍,殺反軍報仇。」
老醫者深深嘆了一口氣,道:「亂世之中你一個孩子不好行路,且先與老夫一道北上吧。」
「便聽老先生吩附。」宋文華一揖到地。
如此,一老一少兩人便同路而行,因擔心被官兵射殺,便依舊穿山走林。
一路上老醫者耐心將治疫之術相傳,讓宋文華極有些受益。
兩日後走到潞安境內,忽見山路上倒着十幾個人,皆是身染重疫、生命垂危。老醫者也不多言,領着宋文華一直盡力救治,直到傍晚方才救回了七人,又施了湯藥,將死者的屍體掩埋好,一老一少便累癱在地上,彼此對視了一眼,勉力一笑。
老醫者便問道:「令尊若泉下有知,是希望你繼他衣缽、治病救人,還是投身軍伍、報仇殺人?」
宋文華默然良久,方才開口道:「老先生……」
老醫者不等他說完,擺擺手笑道:「是老夫多言了。只是可惜你這樣的天資。」
「小子哪有什麼天資?家父一向罵我笨,連藥材都分不清。」
「你家亦世代行醫,耳濡目染,豈會是笨的。」老醫者道:「想必是令尊嚴苛,對你寄以厚望。」
宋文華不過是個十二歲,此時聽了這些話,原本堅定的報仇之心便隱隱開始動搖起來……
次日,二人繼續北行。
而昨日他們救回的那七人卻一直遠遠墜在身後。
「老先生,他們為何跟着我們?」
「想必是心中感激,想送我們一程吧。」
走到午間,行至一個岔路口,那老醫者腿腳乏力,便尋了一塊大石頭坐下來,望着前面的林子發呆。
「老先生在想什麼?」宋文華不由問道。
老醫者咂了咂嘴,道:「許多天沒有吃肉了,也不知那林子裏有獵物沒有?」
「那小子去看看能不能打只野兔山雞來。」
老醫者也不推卻,自嘲地笑了一句:「實在是饞了,竟要你這個孩子辛苦一趟。」
說着,他拿了一塊饃遞給宋文華,道:「吃飽了有力氣摟兔子,此去京城,路還長……」
「好。」宋文華應了一聲,撒開腿便鑽進林子裏。
他在竹谿縣就經常上山耍,但這邊的林子中的獵物早給人捕光趕跑了,他不甘心,便一路進了深林。
可惜找了大半個下午,他也只摸了幾個鳥蛋。
等他垂頭喪氣地一路返回到岔路口,卻是不見了那老醫者。
宋文華茫然四顧,只覺心裏空落落的。
因為自己一心報仇,老先生看不上自己,因此撇下自己走了?
他吸了吸鼻子,低着頭走了一會,忽然想起老先生針炙用的三棱針還在自己身上,於是連忙加快腳步往前追。追了半刻依然不見人,他便又掉頭往另一條路找去。
日落西山,小少年一拐一拐地走在山路上,忽然,他的身影停下來。
前面的地上俯着一人,身下是一灘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