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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工工整整。
數月不見,老爺似乎又蒼老不少,原本就稀薄的頭髮,幾乎快謝光了,額頭也密佈觳紋,如鑿似刻,只精神還好,燈下雖瞧不清臉色,但薛老修習武術,看人形體動作,便能窺出精氣神采。
老爺這一板一眼,架雖非高明,但動作勻停,伸展有力,較之尋常這年歲的老人,強出不止一籌去。
「好!」
行到近前,薛老忽然喝出一聲。
老爺循聲看來,臉上立時有了笑模樣,可這笑容方展,立時便又收斂了,「是老打電話叫你來的吧,好快的動作!」
顯然,老爺老而彌堅,眨眼就窺破了內情,本來嘛,他薛老此時在明珠當差,哪有這麼巧的,恰好安家生變,他就在京。
薛老避而不答,笑道:「瞧您這兩小,可是有五六十年的底,怎麼着,莫非您老當年在黃埔軍校做教官,就給生們教授這個?」
「混小,說甚呢,知道我老頭這兩下入不了你眼,不過,咱這把式也不差,可不瞞你說,當年我給孫大總統當侍衛長時,就憑這兩手,不知護着大總統躲過多少刺殺!」
薛向是談話的高手,自然會選題,他這番話題一起,立時將安老爺帶入了遠的回憶。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人老了,原本就愛回憶,而安老爺這一輩可以算是精彩紛呈,激情燃燒,能說、值得說的,實在是多多了,恰好薛老又是入得他眼的忘年之交,他這番話頭一起,老爺立時滔滔難絕。
一番憶古,竟然聊了整整兩個多鐘頭,反倒是薛老先受不了了,他倒不是不耐煩陪老爺說話,堂屋裏可是跪着個封疆大吏呢,任誰跪上兩個多鐘頭,恐怕也不好受吧!
終於,薛老借着老爺談這一輩犯下的錯誤的時候,找着了空當,插話道:「誰這一輩還能不犯點兒錯誤,犯完就改,改完再犯,犯完還改,千錘鍊嘛!」
果然,薛老一句趙本山的小詞兒,激起了老爺的不滿,「說的什麼玩意兒,犯了改,改了犯,我看這純屬二皮臉!」
「二皮臉不二皮臉的,咱稍後再論,老爺誒,您自己都說犯了不少錯誤,可我就沒聽說過,您犯了錯,受了什麼了不得的處罰的,可這會兒我二伯在堂間可是跪斷了膝蓋啦,您總不能老是寬以待己,嚴以律人吧?」
和老爺鬥嘴,薛老從未落過下峰,其中,更是各種俏皮話不斷,扣帽的本事也是一流。
這不,薛老一句諷刺方出,老爺狠很瞪了他一眼,當先便朝堂間行去。
老爺方在堂間的主座上落穩,薛老便奔進堂來,將安在海攙扶起來。
安在海犟了犟,最終還是被薛向扶了起來,要說,這會兒掙扎,安在海純屬作勢,他心裏早就將薛老罵翻了。
誰讓薛老今次說動老爺,竟費了這麼長時間,平日裏這小勸老爺那可叫一個利,偏偏今次,就老牛拉破車了,安在海甚是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這薛小怕不是想看他安書記的笑話,才故意怠慢的吧。
要說也無怪人家安書記惡意,這會兒,他真是遭老了罪了,膝蓋痛得早沒了感覺了,若非心中強憋着一口氣,恐怕早就癱倒了。
薛老方把安在海扶起來,後者狠很瞪了他一眼,揮手就將薛老推了開去。
哪知道安書記眼下根本就沒逞能的資格,薛老這邊剛順勢鬆了手,他兩隻膝蓋絲毫借不得力,立時就要軟倒,還是薛老手快,伸手將他扶住,抱了他在椅上坐了,又提過個條凳,讓他兩隻腿在凳上搭了,復又賣弄本領,在他兩個膝蓋上反覆推拿,轉瞬,瘀血化開,安在海便舒服得直哆嗦。
熟料安在海方暢快得叫出一聲,啪的聲響,安老爺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上,「理他做甚,疼死活該,他不是會逞能麼,還不用幫扶?看他有多大能耐,能不能摔死!」
顯然,安老爺這是借着方才安在海推開薛向一事,趁機發飆了。
霎時間,薛老便把「逞能」二字,聽進了心裏,顯然,定是這位安書記又背着老爺做了什麼自以為高明的事兒,結果,反倒犯了老爺的忌。
這種爛事兒,在他薛老和安氏短短几年的相處史上,這位安二公可不是第一次幹了,前科大大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