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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清正發現,這兩支明軍的士卒看起來既無膽怯,也無狂熱,一個個杵在那裏宛如木樁石柱一般,眼中根本看不出什麼波瀾。
作為宿將,他當然知道什麼樣的軍隊才會是這般表現——百戰精銳!
他們視戰場如自家後院,無論對手是何人,都不能激起他們多餘的情緒。此刻他們唯一注意的,恐怕只有他們身後隨時可能下達的命令。
加藤清正略有些猶豫,同時又隱約有些狂躁,他總覺得自己不該遲疑,作為賤岳七本槍之一的名將,他應該堅持狹路相逢勇者勝的理念,不管不顧地殺上前去,將一切阻擋自己的敵人擊潰!
然而此刻他卻不得不有些猶豫,因為現在他手下的第一軍團已經不是壬辰年那支堪稱全員精銳的第二軍團了。
當初第二軍團本就是先鋒之一,打了一路的大戰,後來又頗吃了些虧,折損了不少經驗豐富的老兵。於是,這一次再征朝鮮便不得已新征了不少足輕,這些人以往多是農兵,甚至乾脆就是泥腿子,雖然自己加緊訓練了一些時日,但相較於當年的第二軍團仍然頗有不如。
這樣的實力若是只欺負欺負朝鮮軍,那倒也綽綽有餘了,可是如果對上眼前這兩支明軍呢?但凡是個掌兵之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可完全不是朝鮮軍那種廢物,這毫無疑問是精銳中的精銳,就算把壬辰年的第二軍團拿出來恐怕也討不了好,何況現在這個第一軍團?
加藤清正極其少見地覺得自己莽撞了,這樣硬攻過去搞不好會一腳踢到鐵板上。
然而不知是巧合還是怎樣,正在他猶豫警惕之時,漢陽的城樓上忽然鼓聲大作。加藤清正轉頭一看,卻發現島津義弘全副戎裝,親自操着兩支鼓槌賣力的敲打着一面巨鼓,那是在為自己鼓勁、為第一軍團鼓勁。
「八嘎……」加藤清正心頭暗罵。他不知道島津義弘的真意,只以為島津義弘是真心實意為自己擂鼓助威,心說事到如今我若被明軍嚇得不戰自退,今後回到日本焉能抬得起頭來做人?
「調整陣型,密集靠攏,裝填持槍,緩步前進!」加藤清正高呼一聲,終於下達了進攻指令。這道命令的確是進攻命令,但實際上也就意味着放棄了此前計劃的突襲——當然,由於明軍的反應如此迅速,所謂突襲本來就已經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改變命令勢在必行。
此時,明軍炮營發動了新一輪齊射,雖然打得稀稀拉拉,遠不如昨日的炮擊那般具有威懾力,但城樓上的日軍仍然不得不進行規避,島津義弘也被麾下將領強行拉開。加藤清正看在眼裏,居然有種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鬆一口氣的感覺。
這樣稀稀拉拉的炮擊居然就打斷了島津義弘的親自擂鼓助威,按理說自己應該生氣,但島津義弘要是真一直在城樓上觀戰,加藤清正又擔心對面明軍實力過於強大、第一軍團發揮不佳而被島津義弘看了笑話,所以又似乎應該鬆一口氣。
不過無論他怎麼想,戰爭仍在繼續。
日軍第一軍團趁着明軍炮營一直沒有改變目標,始終將漢陽城牆當做射擊對象進攻而敢於擺出密集陣型,開始緩緩向前推進,他們擺出的是日軍鐵炮隊慣用的進攻陣型。
自葡萄牙人將鐵炮帶入種子島開始,從九州南部種子島到紀州根來眾再到全日本,鐵炮在日本得以迅速發展並逐步完善,這種新式武器帶來的不僅僅是戰爭科技和戰術的更新,更是加速了日本在整體形式上的統一進程。
而自長篠之戰以來,火繩槍的功用和效果,都為戰術的演變等各方面帶來快速的進步,比起個人的單發鐵炮射擊,15至30人左右的集團射擊方式更能發揮效果,因此弓組、槍組的編制方式,都被日本視為是戰力的重要來源。
自古以來,任何軍隊在與敵軍作戰距離縮短的過程中,都是因為找到了最佳射程(箭的有效射程距離)而首先開啟弓箭射擊的戰鬥,但由於鐵炮的射程距離較弓箭長,以當時日本所獲得的葡萄牙火繩槍而言大約可達到一町(約120米),因此展開了逐漸朝接近敵軍的鐵炮射擊的攻勢。
由於當前的技術條件限制,日軍鐵炮在發射子彈前,都要先打開裝有火藥的火皿,瞄準後拉起引鐵,火繩挾就落到火皿內,火繩便將口火藥引燃